近距离看“民科”,执着与执拗只有一步之遥

来源:    发布日期:2017-05-22 15:14:16   阅读量:0

十多年如一日,一心只为“惊世骇俗、颠覆世界”

过去的两周,曾被一度宣称为“将改写物理学教科书”的发现——电荷不存在,最终被证明是“民科”凡伟自导自演的一场炒作。最终,其头条号“青年传媒”被封,论文被撤稿,本人也因身份造假被列入非诚信作者黑名单中。一场民科闹剧潦草收场。

当人们在为这场“升级版”的民科炒作事件唏嘘之余,不免也会好奇,动辄抛出各种惊世骇俗理论成果的“民科”,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?

其实,这个群体并不神秘,离我们的生活也并不远。他们有的选择“单干”,也有的是以各种各样的协会团体形式存在。为了能够近距离地了解这个群体,北京科技报记者亲身接触了众多“民科”组织中比较著名的一个——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(以下简称“北相”)的几位成员。

这个组织的名称可以非常直白地反映出它的主要关注方向——爱因斯坦的相对论。从2002年成立至今,“北相”已经有15年的历史了,会员人数也从成立最初的70多人一路发展壮大。这个组织的成员既不在大学任职,也不在研究院工作,却一直从事着科学研究,目的只有一个——用自己“创造”出来的新理论,找相对论以及其相关领域经典理论的“茬”,甚至将其推翻,十多年如一日,一心只为“惊世骇俗、颠覆世界”。

江棋生:李政道和杨振宁是错的,时间并不改变运动

69岁江棋生留着偏分的发式,说起话来逻辑严谨,有一种学者气质。他和妻子住的是经济适用房。房子位于石景山区,两室一厅,其中一间是卧室,另一间是江棋生的办公室。

打开办公室的门,会看到左右两侧靠墙摆放着一大一小的书架。书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。办公室的中间,布置了一个木质的办公桌和一个黑色的转椅。除去睡觉,江棋生每天近2/3的时间,都是在这个椅子上度过的。

▲江棋生和他的论文

1968年,刚刚高中毕业的江棋生,被安排到常熟市练塘公社插队。两年后,常熟肉类联合加工厂开始招工,江棋生被选中了。1969年,国家恢复高考。得知这个消息,江棋生决定一试,最终拿到了北京航天航空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在这之后,他又先后考取了庄逢甘院士的研究生,和中国人民大学的科学技术哲学博士。

可是毕业后,因为某些原因,江棋生不能到正规单位任职。至于缘由,他本人没有透露。在这种情况下,江棋生选择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。

1992年的一天,江棋生正在阅读《探索复杂性》,作者是普里戈金,比利时的化学家、诺贝尔奖的获得者。读完之后,书中一段关于时间反演的推倒让他产生了质疑。

时间反演,可以粗略地理解为时间倒流,书中写道:“若是时间倒流(T=-T),那么物体的运动也将反转(V=-V)”,通俗地来说,就好像录像带倒着播放一样,原本以一定速度向前行驶的汽车会变成以同样的速度向后倒退。许多科幻电影中的“时间倒流”的画面就是这样。

而经过江棋生的“研究”,他却认为即便时间倒流,车仍然会向前开,录像带仍然会正向播放。

“这个推倒过程是错误的,主要的问题在于两点,一是当T=-T的时候,粒子的位置矢量保持不变,亦即粒子运动本身保持不变。既然这样,那时间倒流怎么会使粒子的速度反向或运动反转呢?第二,在这个推倒的过程中,速度这个物理量的定义被无意中背离了。”江棋生说。

若这是错的,那么正确的答案是什么?江棋生开始了研究。从此,他每天上午都会拿出3个小时来阅读书籍、思考理论。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9年。

2001年的一天,像往常一样,江棋生正在家中的办公室进行研究。“突然,我感觉顿悟了,想通了时间反演的本质,然后在本子上写下:时间变换并不改变任何运动图像,实际上,它的意义就是倒计时!”他回忆说。

这个结论意味着什么呢?简单地说,如果江棋生是对的,那么意味着李政道、杨振宁曾经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论文将失去依据,“一刹那”的“顿悟”,“打败”了李政道和杨振宁。

江棋生“顿悟”出了一个答案,可这个答案真的对吗?

江棋生将论文投刊,但是无论国外还是国内,他收到的回复都是“不进入同行评议”。他又尝试着将自己的成果推介给专家教授,但不做评论的占到了9成以上。他将论文登在了国家的预印本中,也没有丝毫的回应。

现在,他把一大半的精力用在哲学、社会现象等方面的撰稿上,并以此为生。另外,江棋生还正在书写自己论文的英文版,他打算将其发表到美国康奈尔大学的预印本上。

闫赤元:矛头直指“牛顿第一定律”,惯性系是虚构的

跟江棋生相比,闫赤元的“理论”分量毫不逊色,他的“矛头”直指公认的经典物理定律——牛顿第一运动定律。而且,他成为“民科”的契机,是气功。

闫赤元今年51岁,走起路来很慢,他患有“强直性脊柱炎”。

▲闫赤元在家

上高中时,他被诊断为髋关节和脊椎关节已全部长死,胸骨畸形,肩关节丧失八成的活动量。令人高兴的是,闫赤元的病情后来慢慢好转。28岁的时候,他虽然身体仍不太灵活,但已经能够下地种田了。“这都是练气功的原因。”他说。

1994年,有一种争论说,科学界认为气功不科学,气功界则说科学再发展二百年也解释不了气功。听了这种说法,闫赤元就想,科技爆炸的时代怎么可能会解释不了气功呢?当时,邻居家的孩子正在北京科技大学上学,为了找到答案,闫赤元向这位大学生借了物理书。

一边学习,一边练气功,闫赤元逐渐地有了两个“发现”。其中的一个是质量相对论,另一个是惯性原理。

牛顿第一运动定律,又称惯性定律。常见的完整表述为: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,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。牛顿第一定律只适用于惯性参考系。

“人们都认为,牛顿第一定律所描述的理想惯性运动模式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。但我认为,惯性系也是虚构的,其不科学因素人所共见。其实物体的惯性运动是绝对的,非惯性运动是相对的。”闫赤元说。

他指出,地球自转是惯性运动,地球绕太阳运转是惯性运动;动物的习惯动作,基因遗传及各种群的繁衍都是惯性运动。另外,闫赤元还认为,物体惯性运动存在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,不只是匀速圆周运动一种。如地球围绕太阳运转是椭圆形运动;一个国家的存在也是惯性运动存在,其形式无法用图形描述。

1998年的一天,闫赤元带着自己的成果走进南开大学。为了验证并完善自己成果,他跑了6年的南开大学。逐渐地,他在这里认识了一些教授,还在南开做了两个实验。其中一个是加速度参考系实验,另一个是爱因斯坦电梯实验。至今,闫赤元一共就做过这两次实验。对于自己的理论,闫赤元很有信心,“我的大方向肯定是正确的,但是语言形式可能不规范。”

闫赤元的家人都不支持他的选择,希望他能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。他的父母都已离世,母亲走的时候,还是对他放心不下。一直以来,闫赤元都过着单身的生活。对于家人的态度,闫赤元表示理解,但是他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。

自2006年起,闫赤元加入了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。“每次走进‘北相’,我都是昂着头的。而走进家门,我却是低着头的。”他说。

任志田:从蜗牛出发解释银河系起源,以牵牛花为例阐述电磁作用

不只是闫赤元,关于“昂着头、低着头”这句话,任志田也说过。

今年46岁的任志田是河北省张家口市涿鹿县人。1994年,他于张家口农业机械学校毕业后,来到涿鹿县煤矿工作。

▲任志田

1995年,任志田来到涿鹿县煤矿工作。有一天,他偶然间发现,矿场锅炉房附近的土地上,裂开了许多角度类似的缝隙。看到这些,他突然想起读过的一本书——《神奇的0.618》。于是任志田买来了量角器,对这些裂缝进行了测量。他发现,这些裂缝的角度大多都是0.6。他觉得这不是个偶然,于是开始了自己的“研究”。

为了解开这个数字的谜,任志田阅读了大量相关的书籍和资料。“但在1999年之后,我就不太看书了。因为我发现自己看的书,有很多的内容都是重复的,就连数据都一样。”他说。

任志田开始经常上网,他去的最多的网站是新浪科技频道、网易科技频道以及西路论坛。网络,成为他获得知识和信息的主要途径。

逐渐地,他“创造”了一些新的理论。“我从蜗牛出发,解释湍流的本质,同时说明了太阳系、银河系的起源、演化过程及原始数学模型。以牵牛花为例,阐述电磁互相作用的过程及机理。”任志田说。

而这些,只是他成果的一部分。

至今为止,任志田没有进行过一次实验,“大自然就是最大的试验场,裂缝就是它的实验结果之一,好好观察大自然的现象与去做实验验证其实是异曲同工的。”他说。

2010年,任志田开始关注起新的领域——质子结构。通过过去的研究方法,他再次“创造”了一项新成果,写了一篇40页的论文。

“宇宙间的物体都与光电热有关,它们应该有一个共同的基础,我暂时给它取名为磁子。磁子与以太或中国的‘气’相近或等同。”任志田说。他指出,自己利用宇宙和谐原理推导出太阳系有十二个行星,对应电磁波有十二个粒子,再通过与质子密堆积原子模型的嫁接,实现宏微观的统一性,实现光电热的统一解释。

任志田的家人都不支持他搞研究,因为这不仅不能带来收入,还耗时耗财。现在,任志田正为一家药厂的老板开车,每个月有3000元的收入,但是还欠着外债。经济上遇到困难时,他往往会向家人求助。

一直以来,任志田的三哥曾多次借钱给他,并劝说任志田踏踏实实地过日子,不要再这样生活了。但任志田说:“我有一种使命感,要把这件事做好。而且,做研究让我的思维能力提升了。”

扬帆:热动说不能自洽,用磁铁和钢珠构建原子结构

可以说,江棋生、闫赤元、任正田都是“一根筋”的人。和他们一样,68岁的扬帆(化名)也是如此。

1983年,扬帆辞去了天津一家机械厂的工作,办起了家具厂。可家具厂并不好办,竞争压力很大,工作很辛苦。慢慢地,每天跑原料、跑销路的生活令扬帆感到了反感。他干脆扎进了哲学和逻辑学的研究中,不再把精力放在工厂上。“我认上的事儿,谁都拦不住!”他说。

4年后,扬帆离了婚。1988年,他变卖了工厂。

一天,扬帆走进了天津最大的一家科技图书馆,他在这里“全职”看书有一阵子了,但是这次,扬帆读的不是哲学和逻辑学,而是物理。扬帆的面前摆放着《理论力学》和《新概念物理学》。他有一个特别的习惯,就是两三本同类型的书一起读。

“这是因为我在教科书上找到过许多错误,所以我要对照着看。”他说。扬帆在儿子小学1年级的时候,就不让他上学了。“这样可以少浪费时间,多学一些实用的知识。”扬帆选择亲自授课,教授儿子哲学、数学、逻辑学等。后来,扬帆的儿子也加入到了他的研究中。

逐渐地,扬帆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光、电、热上。他主要的研究方式是思考和读书。“当我在天津最大的科技图书馆,看完所有与物理理论相关的书籍后,就去了北京,在国家图书馆继续学习。大概到2000年左右,国家图书馆里与基础物理相关的书,我也读了个遍。”

慢慢地,“成果”出来了,大多数新发现都是对于过去的否定。“当今社会公认热是一种运动,同时又认为热量可以辐射,热量以电磁波的形式传递能量。”

但是他指出,相关理论同时还认为,电磁波具有能量,是一种物质。光也是电磁波,光有动量和能量,而有动量和能量的为物质,这是物质的定义决定的,那么光和电磁波都是物质。既然如此,那么能量和热量也都是物质,这是逻辑推理的必然,逻辑的自洽性否定热是运动,而应该是物质,这就是说热动说不自洽。

类似的“推理”,他做出了许多。

2008年的一天,扬帆结束了对于光电热的研究,他觉得自己这方面的成果已经基本完备了。这些年来,扬帆做过一些小生意,赚了一些钱,可是至今父子俩把钱都快花光了。为了赚钱,27岁的儿子开始走进社会工作。

研究并未停止,这一次,扬帆选中了原子结构。他想采用现有的元素周期表,来完善原子结构。

在这方面,扬帆曾做过一个实验,他的工具是磁铁和钢珠。“我可以用它们来构建原子模型,从而体现各个元素的物理和化学性质。”他说。